血腥氣會使妖躁動不安，阿某被手足無措的人群堵在門外，情緒越發暴躁起來。有人通知了趙府的老爺夫人，一行女眷在一旁哭天搶地，嘴裏瞎嚷嚷著什麽“怎麽這麽想不開”雲雲，滿腔悲聲卻無半分悲意，沒得叫人惡心。

這人還沒死呢就這幅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模樣，做給誰看？

“把門砸開！”

阿某煩躁地喝退人群，將修為聚攏，一舉踹開了房門，橫豎這些人多半也以為她是江湖中的俠客，也不會引人註目。

房間裏的血腥氣味比外面更重，少女就躺在自己的床榻上，沾滿了血的手中緊緊握著一把剪刀，而刀柄則齊根沒入心口。她還餘下一絲微弱的氣息，魂魄也正在漸漸地脫離軀殼。

阿某能清晰地看見那手執鎖鏈等候在一邊的鬼差，只等趙秋秋這最後一口氣咽下，那鬼差便會將她的魂魄鎖起帶回地府。阿某站在人後，連忙以掩在袖子之下的手掐起法訣，借助法器的靈力吊住趙秋秋的氣息。

這世上，死分兩種，一種是壽數已盡，另一種是自戕。前者即便是大羅金仙也無力回天，而後者在氣絕之前，或還可以有挽回的餘地。

大量的靈力灌入趙秋秋體內，使她緩過些許氣，頓時便嗆出一口血來。擠在最前面的丫鬟見了，連忙高聲喊道：“大小姐還有氣，快找大夫來！”

耳邊不斷響起尖銳的驚叫與呼喊，阿某煩躁地有些定不住心神。收在手鏈中的奪魄叫囂著，牽引著她的整個魂魄都悸動起來。一種控制不住的躁意從丹田騰起，耳邊竟似有人正以一種教唆的語氣輕聲勸誘：“何必浪費修為，救她這麽個向死之人？”

另一邊的鬼差顯然也註意到了她的存在，神色中隱隱有些猶豫之意：這妖本身的修為並不高，但顯然身上藏有不少法器，只其中一種若有似無的吸攝之力便足以令他忌憚。

“趙秋秋，年十九，蓬平人氏，雖是自戕，但原本就已是陽壽無多，就算吊住了這一口氣，十有八九救不回來的，您何必為這麽一件小事而大動幹戈？”那鬼差笑瞇瞇地望著阿某，客氣地道。

“誰說救不回來？”阿某用意念回道。

“且不說她是自戕，本就一心向死。就算她現在想活了，除非有珍貴的寶器替她續命，不然這副軀殼也已經活不成的。再者此魂已在命簿上銷了號，若非您在此替她吊著命，她就已經是個死人了，為了這麽個尋常女子，開罪一眾判官閻羅，您可要想清楚了。”

說話間，一名大夫提著箱子匆匆忙忙地進來，人命關天，也顧不得什麽忌諱，直直地搭了脈，又翻起趙秋秋的眼皮子檢查了一回，轉過身來，同情地看了趙家老爺一眼，遺憾地搖了搖頭。一行人哭得越發響了，阿某站在一邊，那股子躁郁之氣哽在心口無法掌控，一時間竟哇的一聲嘔出一口悶血來。

她當即跪倒下去，只以一臂勉力撐住地面才不至於立刻昏死過去。

“阿某姑娘！”又有人急急地圍攏過來攙住她。這麽些日子過來，趙府上的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她與南城葉家的關系，自然不敢怠慢，一時間鬧鬧哄哄的沒了個方寸。趙家夫人向大夫確認了答案，連連派人去安排後事，闔家上下有人悲有人喜，炸成亂糟糟的一團。

原本註入趙秋秋體內的靈力很快耗盡，眼看著趙秋秋的魂魄即將脫離軀體，阿某的腦海中卻竟莫名地有了一瞬的清明——

當日在寄溪城與懷顧時，她曾從懷顧那裏換了一些寶器，其中有一個小瓷瓶，裏面盛了一顆如玉珠般的藥丸，聽段煥說，瀕死之人可以憑它姑且吊住性命。

阿某頓時掙開眾人的攙扶，急忙翻出藥丸塞入趙秋秋口中。此時趙秋秋的三魂七魄已散了大半，哪怕留住了氣息也不可能醒來。

“您這又是何必呢？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生魂，不值當的。”那鬼差站在一旁，想冷笑，又顧忌對方手中未知名的法器，只好如此幹巴巴地說道。

“那就這麽一個普普通通的生魂，你讓給我也就是了，橫豎我們妖歸天管不歸地管，礙不著你們什麽事。”妖歸天管不歸地管，有幸得以終老而沒有魂魄散盡的話，頂多也就是借過一個輪回罷了。

“我也不過就是個奉命辦事的差吏，這讓不讓的我也做不得主，眼睜睜看著這樣一個生魂在人間游蕩，我也不能交差不是？”

鬼差猶自不肯松口，阿某也不敢真的對他做什麽，一時間心下越發煩亂，奪魄也越發難以控制，她猶豫了片刻，索性操控著奪魄將趙秋秋散出體外的魂魄盡數吞噬，憑意念冷聲狠笑道：“這樣你可以交差了麽？”

言下之意，若他說不能，那下一個吞噬的便是他了。

鬼差察覺到奪魄的氣息，猛然一驚，不敢再多說什麽，只是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，躬身告辭，轉眼間便沒入地下離開了。

阿某松了口氣，眼前驟然一黑，昏了過去。

再醒來時是在趙府的客房之中，阿某掙開眼便見段煥抱著劍站在一邊，像是在思索著什麽。

“你不是除妖去了嘛，怎麽回來了？”

“察覺到趙府裏有異，就知道是你們出事了。”段煥淡淡地解釋道。

“那川白呢？”

“在你這裏守了一天，今早去看看徐三公子了。”

徐三公子？

壞了。

阿某這才徹底清醒過來，問道：“趙秋秋呢？”

“靈堂。”

“靈堂？她不是還沒有死麽？！”阿某睜大了眼睛，翻身下床，急忙往外趕，道，“我給她餵了藥，吊住了一口氣的！”

“果然是你。”段煥嘆了口氣，叫住她，道，“你別急，那藥是留了一線生機不錯，但尋常大夫哪裏能知道？斷了氣，自然就當是死了。”

“這樣啊……”

“你打算怎麽辦？”

“什麽怎麽辦？救人啊。”阿某說得理所當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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